读过贾平凹的长篇新作《怀念狼》,整个阅读过程是个精神从紧张到松弛的滑落过程。在读到小说的三分之一时,逢人便推荐这部题材新鲜,能将历史、人生和哲学寓意包容到一起的小说,在贾平凹的小说里,《怀念狼》第一次体现出一种气势恢宏的大气,让人十分兴奋。然而到了后半部分以后,那种恢宏的气势不见了,阅读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《高老庄》,散漫,随意,有一搭没一搭地来点小故事,感觉作家的写作状态都不是很兴奋。《怀念狼》的开始部分是充满华彩的章节,商州南部三县曾经经历的匪乱和狼灾,不但惊心动魄,而且从小说笔法的角度讲,也十分老道而不失激情。到了后半部分以后,作家有关狼的寓意仍在,故事的氛围却已大变,就像小说里的猎人傅山的野性和雄性受到压抑而郁郁寡欢一样,小说的基调也步入了不紧不慢的节奏中。这种写法类同于《高老庄》,作家在自己的故事里溜溜达达,很快就将开始时营造出的血腥气氛和紧张感冲为平淡,依靠作家本来的叙述功力,贾平凹仍能将自己的故事进行到底,主题也可以贯穿始终。但作为“新千年里的第一本书”,一部作家自认为“写法也有了改变”的小说,我认为贾平凹没有走远,刚到半道就折了回来,回到了“高老庄”。这是令人遗憾的。
不知道为什么,中国作家的长篇创作里经常会见到这种现象,一个十分不错的题材,一种很有大气的立意,一部有着精彩开头的小说,越往后写越不能咬住,开始时表现出的气势逐渐失去,有时还产生小说氛围上的分离。比如王安忆的《长恨歌》,作家开始营造的旧上海的气象,可以当散文来读,弄堂,鸽子,流言,闺阁,一幅幅上海景观不但色调到位,而且充满底蕴,王琦瑶的出卖也恰到好处,一部很有韵味的小说扑面而来。但通读以后再来回味,随着王琦瑶的命运进入纷乱时代,小说的笔法也变得相对粗糙起来,大线条的叙述,大起落的描写,让开始部分的敏感、细致和精到断了味。
我举到的都是优秀作家的优秀小说,更多的时候,我们读到的是开始就毫无生气的小说,一下笔就矫揉造作的写法。作家驾驭大题材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,我们提到的“半部好书”现象,在中外文学史上也不乏其例。重视和研究这样一个问题,对中国长篇创作也许会有好处。